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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学十周年】工学的魅力:抚今追昔一夕谈——访52届院友田馨华、段淑贞
2015.02.26

被访者:

段淑贞,北京科技大学原稀有金属冶金物理化学教研室主任,教授、博士生导师,曾获北京市、原冶金部颁发的多项科技进步奖;

田馨华,1960年获前苏联科学院化学科学副博士学位,自1965年后在核工业部有关部门工作,教授级高级工程师,曾多次获奖。

采访者:黄文一(化工系1952届校友)

访者按:我们1949年10月进入北大工学院化工系,是解放后第一届考入北大的学生,应该1953年毕业,因解放初期百废待兴,急需学理、工的学生进入工作岗位,在此背景下,国家正式决定我们一届和下一届(1950年入学)的理工科学生提前一年毕业,分配到全国各地的教学、科研、工厂等岗位。虽然少学习了一年,但我们在工作中都各有所成,有些同学还取得了很大成绩。回忆我们的一生,对“工学”在推动国家建设、推动历史发展中的重要作用有着具体的体会。这次采访的两位院友是当年我班女同学中学习成绩的佼佼者,在2015年新的工学院重建10周年之际,请她们谈谈自己的体会,作为祝贺新工学院重建10周年的最切实的礼物!


田馨华院友                      段淑贞院友

 

基础篇

 

段淑贞:

    我们在北大工学院读三年,一、二年级在沙滩读基础课,和理学院学生在一起上课,同样要求。数理化的基础学的非常扎实,印象最深刻的是唐敖庆教授讲授的物理化学,对我毕业后从事的教学工作,帮助非常大。1952年毕业后我分配到北京钢铁学院(现在的北京科技大学)物理化学教研室任教,我初次讲授物理化学,翻出我在大学时的听课笔记,重温物质的三态(固态、液态、气态),唐敖庆老师讲课时对“热力学讲过程、动力学讲速度”的道理讲得非常生动。时隔三年,当我自己要上讲台时,进一步体会到唐敖庆老师讲课的高水平和启发式的教学方法的结合,让学生对深奥难懂的物理化学理论产生兴趣。我面对学生时的笔记,深入理解当时老师讲课的思路、角度,努力揣摩老师是如何针对学生的水平和特点进行讲解。我努力学习老师当时的思路进行讲课,教学效果很好。学生们普遍反映爱听我讲的这门课。

 

田馨华:

    回忆起1952年毕业时,大家都怀着极为兴奋的心情奔赴工作岗位,现在我们都已年过80,为新中国的建设奋斗一生的经历中,有很多具体体会。我觉得用我们的体会作为礼物,祝贺新工学院重建10周年是最有意义的。

     我们班的特点是基础课教学质量特别高。虽然我们在校学了三年,比正常情况少了一年,没学专业课,也没参加实习,但我们的基础课学的独具特色,完整扎实。我们的五大基础课:普通物理、普通化学、分析化学、有机化学、物理化学分别是郑华炽教授、曾昭抡教授、高崇熙教授、邢其毅教授、傅鹰教授和唐敖庆教授等六位老师讲授(注:曾昭抡、邢其毅、傅鹰、唐敖庆为中国科学院第一批院士),他们都是国内外的著名学者,他们讲课独具魅力,老师在台上侃侃而谈,几百名学子在座位上鸦雀无声,艰难的理工科知识在老师旁征博引中变得兴趣盎然。邢其毅教授讲的有机化学逻辑性强、语言严谨流畅,无虚词,听课时要特别专注,稍不注意就会丢失许多重要的知识。高崇熙教授讲的分析化学联系国际分析化学史料、生产实际、产品经济等,就像跟着他畅游分析化学世界。印象更深刻是曾昭抡教授在讲普通化学时,加进了“量子力学”的内容,我们当时是大一的学生,“量子力学”就像“天书”,我们听不懂就抱怨,曾昭抡老师不直接理会我们,让辅导老师苏勉曾(当时是助教,现在是北大化学系著名教授、博士生导师)用浅近的语言给我们辅导,后来终于基本懂得了“量子力学”的最基本概念。最近看了2014年12月版的《百年潮》杂志,得知曾昭抡老师1945年就开始参与原子弹的研究。联想到他为什么在1949年在我们的普通化学讲课中增加了“量子力学”的艰难内容?我逐步领会到曾昭抡老师讲课,不仅仅是具体地讲授一门科学知识,是从国家大局、世界科学领域的高度出发培养人才。

    其他几门基础课:数学课是数学系冷生明老师讲授,我们完整地学了微积分、微分方程、投影几何;化工原理是傅举孚老师讲授、工业化学是陈国符老师讲授,他们的讲课都有自己的特点,我们完整地学习了化工原理、工业化学和工业分析等课程。

    辅导老师和实验课老师很多都是中青年教师中的精英。印象最深刻的是于敏老师带我们的普通物理的实验课,他当时还是物理系研究生。若干年之后,于敏老师在“两弹一星”工程中立下丰功伟绩,我们不禁惊叹:大学期间有这样高水平配套的师资队伍教育我们,真是我们的幸运!(黄文一补充:《投影几何》课程的助教是金国藩院士)。对我印象深刻的还有分析化学辅导老师恽琬,她在分析化学实验和课程辅导中,超级细致耐心,不让一个同学掉队,她的教学特点让我们的分析化学实验课掌握的非常好,对我一生的工作帮助很大。

 

实践篇

段淑贞:

    动手能力强是工科学生必须具备的能力。我们在校学习三年,没有来得及进行正式的工厂实习,这确实是必须补上的一课。但我们的实验课非常扎实。记得我们每天下午都有实验课,普通物理、普通化学、分析化学、有机化学、物理化学的实验课要求都很严。化工原理课讲了很多种生产方法,高压、蒸馏、分离、制取金属等等重要的化工生产操作,学了很多与实际生产结合的方法,对我们后来在工作中补上在校学习时缺乏动手能力训练的缺点有很大的帮助。

   我走上工作岗位后,在校学习时动手能力训练缺欠的问题,影响到我对学生的培养,我有意识地结合工作补上这一课。1960年因国家需要,钢铁学院要办一个新专业“稀有金属冶金专业”,我参与筹划。筹划过程中,一方面深感我们在校学到扎实基础理论知识非常宝贵,例如“化工原理”课程中讲的过滤、蒸馏、提纯等单元操作,对我在考虑建立新专业时有很大启发作用。但我们在校时没有亲身在工厂实习过,没有实际动手的经历,因而思路狭窄,这深深触动我,新专业的教学计划中,必须要有切实措施,加强学生的实际动手能力。我建议请各有关工厂的年资高的工程师来学校讲课,并结合下工厂实习,领导接受了我的建议,实行的结果,效果很好,同学们的动手能力增强的同时,加深了对课程内容的理解;我自己也补上了实际动手能力不够的弱点。后来我担任专业主任,坚持三年级学生必须有六周实习,跟班劳动。我亲自带学生到湖南株洲、包头等稀有金属工厂实习,严格要求学生必须跟班劳动,学生收获很大,他们毕业后在各个岗位,都担任技术领导骨干,为国家作出了成绩。我们的做法得到当时钢铁学院院长的支持,我的工作受到学校的表扬。不幸的是发生了“文化大革命”,极左思想的干扰,教育界思想混乱、黑白颠倒,为了批判院长,把我们专业坚持“工厂实习”、“现场教学”的正确做法批判为资本主义复辟,老院长因此自杀,我也必然受到牵连,批判我的大字报贴满全楼,但是错误的做法得不到群众的长久支持,随着总的形势的发展,群众认识到联系实际的教育方法是正确的,我正式获得‘解放’,当时群众为我的“解放”欢欣鼓舞,给了我很大的教育,我决心永远像教育过我们的老师一样,按正确的方针、方法教育学生,让学生成为国家的工业建设的栋梁。我教的学生后来大多数都很有成就。

 

田馨华:

    1952年毕业后,分配到中科院大连化学物理研究所,第一件工作是参加以正庚烷为原料脱氢环化生产甲苯催化化工过程研究工作。甲苯是生产TNT的原料,七个课题组共同攻关完成这一任务。我在其中参加过催化剂制备、正庚烷的催化脱氢反应过程和催化剂的再生和寿命实验;在工作中向工人师傅学习设备维修,向实验技巧熟练的实验员学习实验技术,向组长和资深研究人员学习数据分析,在图书馆查阅资料,研究工作中的难点和关键问题等。在这个过程中深感在大学三年中学到的扎实的基础课知识让我在新的研究工作中能解决遇到的各种困难。同时,大学中没有参加过生产实习的缺欠,在这段研究工作中获得了补课;三年的研究工作,让我较全面地受到科学研究训练,获得了一名科学研究人员应具备的素质。

 

提高和创新

段淑贞:

    “文革”结束后,大家都努力学习各国的先进科学技术,把自己担任的工作提高推进,当时科学教育界、工业界都充满了学习先进科学技术、努力创新的奋发精神。1980年我被学校送到英国学习,当时国家外汇很少,必须自己解决留学的费用,为了获得留学费用,为国家节省外汇,我当时已经是将近50岁的人,和一位英国小伙子竞争一个研究项目,我获胜了,得以进入这个研究项目,并解决了留学费用问题。这个研究题目是对坦克车上的炮管内径金属熔化温度改进的研究,必须要参观英国的坦克车炮管制造厂,但英国规定必须有英国籍的人才能参观,经过我的申请,最后英国方面同意我进场参观,他们说,这是第一位中国人进场参观。我用物理化学、电化学的原理思考炮管内径易熔问题,提出加厚内径金属镀层、加速炮弹发射速度的思路,他们按我的提议进行试验,有效果,就决定聘请我,到英国理工学院材料系读博士后,研究了一段后,我感到内径镀厚很困难,我又提出用高温电化学原理进行高温熔盐电镀,有些效果,但还不行,我又提出用脉冲法镀铬在内径,试验结果很成功,他们因此申请了专利,我是第一发明人。这时在英国进修已经4年了,国内的工作急需,我只能回国了,进一步的研究没有办法参加了。但能在我的中年时期,在科研中有此成绩,内心感慨很多,深刻感到:决定把自己的一生贡献给工学的人,无论在课堂上、实验室、工厂车间、都要牢记刻苦、实践、科学、创新!

     

田馨华:

    1955年我被选拔为留学前苏联的预备生,到前苏联攻读学位。在前苏联科学院有机化学研究所有机催化研究室做研究生,前苏联的科学研究工作要求很高必须发表4篇论文,才能评审是否能授予副博士学位。在苏联学习共4年,1956——1960年。学习过程非常艰苦,几乎是每天12小时工作量的磨练,获得了独立承担科研项目的能力。

    1960年回到大连化学物理所,接受了“正氢和仲氢的催化转换”的研究任务,组建了研究小组,研究小组包括七机部三位穿军装的大学生共9人,人员结构合理、团结协作好,工作进展顺利,这期间张爱萍将军、钱学森前辈都来参观过,我们的工作受到了领导的重视和鼓励,这是和航天工程有关的技术研究。

    1965年我调核工业部原子能科学研究院堆工所从事反应堆化学研究工作,是为反应堆安全运行服务,专业方向是“分析测量”。“文革”中这方面的研究受损很大,我能经常坚持阅读资料、了解国际同行研究发展动向、思考如何推进我们能这方面的工作。1978年改革开放后,核工业部提出军民结合发展民用核动力,建设核电厂(其中包括自行设计建造的和国外引进的)。1984年我国参加了国际原子能机构(IAEA),从此,我国核能事业的发展步入了从技术、商贸和法律法规方面与国际接轨的阶段,对核测量系统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开放了国际交流。我进行了大量调查研究工作,提出了我国自己的核测量系统标准,在应用对核物质的衡算和核电厂燃料分析测量发挥了重要作用。

    我终生从事科学技术研究工作,从科学院到工业部门,一路走来,从未忘记母校——北大工学院,惠予我终生的基础科学教育!


1950年5月化工系1952届同学摄于北大理学院草坪,第三排左6为田馨华,第二排右5为段淑贞

 

结语

段淑贞、田馨华:

    在工学院重建10周年之际,我们对年轻的学弟学妹们的衷心希望是:珍惜在校学习时每一个学习环节,在校学习的基础工科知识,是一生继续奋斗的不可或缺的基础。老师在课堂上讲的每一句话,都是他们经过反复实践中的亲身体会,真正学到他们的亲身体会,会为你们在毕业后的人生奋斗中给你继续前进、创新的启示和力量!世界每天都在飞速前进,没有创新的意识必然落后,一个环节的落后可能影响全局,而创新意识是来源于深厚的基础知识和不懈的实践中得到的感悟,这其中对国家、民族、集体的责任感是核心!